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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 73 章 逃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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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阿追在臥房裏幹坐了一天,又幹坐了一夜。第二天清晨踏出房門的時候,入目所見是澄澈明朗的一片藍天,澄澈得連一絲雲煙都見不到。

但……大概是心緒低沈時看什麽都是可悲的,望著這一片晴好站了一會兒,竟湧出了眼淚來。

是她棋差一招!

來弦國時她特意沒有帶太多人,蘇鸞是因為與她同為弦國人才一道回來的。除此之外,只有蘇洌在她離開朝麓城後追了出來,其他的,就連蘇洌的親妹妹銜雪都乖乖跟著阿婭和鈴朵回南束去了。

她是知道這一趟危險,不想牽連旁人,現在也仍是這樣想。她只是後悔,為什麽沒有帶烏村的人來。

哪怕只有一個最末流的小邪巫……

她都可以讓嬴煥生不如死!

等她擦幹眼淚不再沈浸於這種悲哀的時候,擡眼恰看見有人從不遠處的月門小跑著進來。

阿追冷著張臉等著,胡滌跑到近前作揖:“國巫……”

她不作反應,只等他主動說。胡滌頭都不敢擡,就這麽維持著“揖”告訴她:“國巫,主上說要在昱京多留些時日,但出征沒帶宮人,這邊國府的人又用著不放心,有些近前的事得靠您……靠您……”

阿追眉頭一挑:“他就不怕我拼個魚死網破,毒死他?”

胡滌不敢回話。

阿追銀牙狠咬著瞪了他半天,一口氣到底咽了下去。

懷哥哥還有阿鸞、蘇洌都在戚王手裏。她就算真有本事毒死他,他手下的人也立時三刻就能把他們弄死。

所以他有恃無恐。

她只又說了一句:“等我盥洗。”

弦國國府已盡數被戚軍占下,弦公原本的住處,現下便是戚王在住。

國府裏四處都是士兵,原本的下人都暫且給鎖了。連帶著一起看押起來的還有昱京的達官顯貴,大多鎖在了各自的府裏,但也有一些因反抗得太厲害,當街就砍了。

國都就這樣在一夜之間易了主,快得讓人應接不暇,卻又沒有掀起什麽大反應來……

說沒有大反應好像也不對。稍細些看,昱京的街面、乃至整個弦國的街面,都變得死氣沈沈的。涼風在街道間刮出的嗖嗖的風聲,刮得猛時,能將街頭支著的涼棚掀翻,但卻沒有人會出來查看。

整座昱京城,寂靜得像是一座巨大的墓冢,

嬴煥在房中靜聽完剛趕至昱京的幾位將軍的稟話,聽得門聲擡頭看去,就見胡滌與阿追一道來了。

阿追有些木訥地走到他跟前,他脧她一眼,胡滌低眉順眼地遞了玄霜給她。

要她研墨。

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,嬴煥眼皮微擡,視線也停在她面上。二人對視得好像連周遭的的氛圍都跟著冷凝下來,三五步外站著的幾個將領互相看看,猶豫要不要先告退?

阿追終於在案桌側邊跪坐下來,墨塊落盡硯臺裏“嗒”地一響,緊接著清水傾進去,玄霜與墨塊磨出的聲音低啞卻不難聽。

嬴煥靜看了她磨墨的手一會兒,忽地無心再跟將領們說話:“先退下吧。”

將軍們如蒙大赦地立刻抱拳告退,可算可以從這冷得可怕的書房裏逃走了。

於是書房也變得死寂一片,變得像是這巨大墓冢中的一間墓室。

她磨好墨便放下玄霜,嬴煥註視了她黯淡無光的眼底一會兒,輕笑:“本王的鎧甲該洗了,你去吧。”

半晌沒聽到應話,又過了片刻,卻是直接聽到了聲房門關上的輕響。

嬴煥驀地擡頭,見她果然離開了,不禁一陣愕然。怔了會兒,心底的惱怒又愈湧愈烈。

還真是能屈能伸!

他咬著牙壓住懊惱:“找人去看著些。”

阿追跟著宦侍往洗衣的地方走,每每一擡頭看見頭上的陽光明媚,都感覺好像是老天也在有意嘲諷她似的。

這陽光照得她神思恍然,克制不住地胡思亂想,想和姜懷的一點一滴、想在軍營裏和嬴煥一起對付甘凡的事、想他在幻境裏說的承諾……她甚至想到了失憶那陣子的各種過往,她還是“太史令”時的喜怒哀樂。

但不論想什麽,最後都轉成了嬴煥昨天冷淡的面孔,讓她在艷陽底下打寒噤。

滿心的憋屈無處發洩,待得那一身鎧甲送到她手裏的時候,阿追就把火氣盡數發洩到了鎧甲上。

一柄毛刷握在手裏,被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氣往上刷,來看著她的宦侍連勸了幾次“輕點”“這樣要磨出印了”也不見她聽。

那宦侍就有些氣了,一擼袖子:“你怎麽回事?主上怪罪下來你擔著我擔著?”

“啪”地一聲,銀甲重重地砸進水盆裏,濺了他一臉的水。

那宦侍一懵,耳邊的罵聲已響了起來:“我擔著!你讓他弄死我!”

帶著氣嚷出一句,萬千壓抑就一起湧出來了。阿追驀地眼眶一熱,擡手抹眼淚剛抹到一半,倏然間一拳擊來她就摔倒下去,太陽穴的疼痛扯得頭腦發暈,耳邊嗡鳴不止。

那宦侍照著腰間軟肋補了一腳後又罵:“給臉不要!現在弦國都改了主了!輪得著你在這兒吆三喝四?主上打天下也沒真倚著你,你還當自己是個人物吶?”

她緩過點神就要駁他,竟被那宦侍一口啐在臉上!

“還有什麽廢話?還不快幹……”撲的一聲悶響截斷了他的話,正在驚怒中頭暈目眩的阿追一怔,定睛一看卻更嚇壞了!

——那宦侍雙眼大睜,口中湧著血,泛著銀光的劍沾染著血跡從他胸口刺出。

繼而又是拔劍聲唰的一響,那宦侍悶哼一聲就栽倒下去沒動靜了。

身後的人映入阿追眼簾,逆著光看不清,且在目眩中還是個重影。阿追竭力辨別著,但在她辨出來之前,這人先一步蹲下身來。

“……阿追。”雁逸托著她的肩頭把她扶起來,見她目光渙散,一瞬慌了神,手臂一挪,變成了將她圈在懷裏的姿勢。

阿追仍在發蒙地看看他:“上將軍?”

“你怎麽……”他沒問完便看到了旁邊的鎧甲,目光一沈,“去我那裏歇著,我去找主上。”

他說著就要抱她起來,剛一伸胳膊卻被她一拽:“上將軍。”

阿追竭力回了回神,眼中還是沒有光彩:“他要什麽?”

雁逸一楞:“什麽?”

“他究竟想要什麽?上將軍與他那樣熟,一定知道對不對?”雁逸摒著息看她,眼看著她眼底的恐懼一點點擴散開來,抓著他的手也越攥越緊。

阿追茫然地看著他,自己也震驚於語氣裏那份緩和不了的絕望中求生的意味。

“他如果想要我進他的後宮……我也聽他的就是了。”她黯淡地自言自語起來,“或者他想讓我死得很慘?那、那能不能給我句準話?”

阿追的情狀直把雁逸嚇著了,覺得她有點神志不清,又覺她絕望得太厲害,怕她有個好歹。

他便找了個幹凈的宮室把他擱下,吩咐簡臨:“陪她說會兒話,別離開。”

簡臨就在旁站著,磕磕巴巴地尋話茬同她聊。阿追則是在榻上靜躺了好一會兒,才意識到旁邊有人在說話。

方才那一拳之後,頭中暈得太厲害了,一切都不清醒。現下慢慢地清醒過來,她回思著,也覺得自己剛才的樣子挺可怕的。

可她問出來的話……卻又不全是因為發蒙。

她確實想弄明白他想怎樣。她認真想過之後,覺得無非就是三樣可能——死,或者行屍走肉。

哪樣她都不怕。只要他能放姜懷一條生路,這兩樣她都可以接受。

但他不可以這樣輕賤她。

入夜,死寂了一天的昱京城似乎反倒松快了些。

夜晚的清風一過,吹走了幾許肅殺,如紗的月色投下來,將整座城池都附上了一層溫馨。

國府裏卻是倏然間大亂了。

各處都有人在急匆匆地尋來找去,每一個房間都亮了燈火,護衛們吵吵嚷嚷地搜遍各處,甚至連石山裏、小橋下都不放過。

每搜過一處後,便有人沖入書房稟事,絲毫不敢耽擱。

嬴煥站在窗前背對著門,強自維持著這賞月的樣子,才能不叫旁人看到他面色的慘白。

同樣的稟話已聽得太多了,花園裏沒有、膳房沒有、臥房沒有、竹林裏沒有……

而在這所有的結果之前,他最先聽到的一事是:“差去跟著國巫的宦官被刺死在了院子裏!”

然後聽到的細節是:“有人看見他打了國巫,還罵得不幹不凈。”

一瞬間,嬴煥的心全然揪住,片刻前還鋪天蓋地席卷著的憤怒剎那間全成了悔恨。

但是他繼續問下去,卻是怎麽都問不到她身在何處了,連是何人帶走的她都沒有人知道。

隨入弦國國府來的所有兵士眾口一詞:“沒見到國巫離開,那邊一直有人守著,她不可能平白消失。”

城中,一匹快馬弛向城門。城門在馬馳進時稍開了條縫,馬剛出去又重新關上。

“籲——”馬背上的人勒住韁繩,低頭看看被攏在鬥篷裏的人,“已出城了,你想去哪裏?”

“上將軍……”阿追這才明白他為何對帶她去哪的疑問含糊其辭,原是想讓她跑。

她齒間打顫:“我不能這麽走,懷哥哥和蘇鸞還有卿塵……”

“我上下都打點過。主上如不確定你是逃了,就不會貿然動他們。”他語中一頓,“若有意外,我會拼力阻止他。”

她帶著幾分詫異扭過頭,朦朦朧朧的月光下,黑色的天幕與安寂的昱京城一並在他背後定成了一幅背景。

阿追有那麽一瞬的窒息,望著他,腦中也為之一曠。

“走吧,我替你尋個住處。”他雙腿輕一夾馬腹,便又帶著她緩緩地往前去了。

月色裏,她回頭就會看到他的雙眼澄澈明亮,像是白日裏澄澈的天色在這裏留了一抹餘暉。

嗒嗒的馬蹄聲響了一會兒,阿追松下勁兒來的心中湧上疲憊,只覺什麽喧囂都被這陣疲憊蓋了過去,她聽著他的心跳打了個哈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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